军营观察丨爆破兵：在轰鸣中完成蜕变

本文转自(zhuǎnzì)【中国军网-解放军报】； ■解放军报特约通讯员 刘(liú) 凡 到中部(zhōngbù)战区陆军某旅某爆破连采访时，恰逢该连组织实爆训练。训练前(qián)，笔者跟随三级军士长穆恒贵对场地中的铁丝网进行巡检、加固。 在(zài)巡检过程中，穆恒贵时不时从工具袋里掏出一些草籽撒在抵近铁丝网的路上。这些(zhèxiē)草籽有些像苍耳，周身带刺，但略大一些。 “这些撒草籽的地方，都是需要匍匐前进的地方。”穆恒贵解释道(dào)。 笔者趴下身子，在撒有草籽的区域匍匐，隔(gé)着作训服接触到草籽的感觉就像走路时鞋里进了沙子(shāzi)，有些刺痛，不至于受伤，却能对执行前线破障任务的爆破兵造成(zàochéng)一定的干扰。 “干扰越多，越能检验本领(běnlǐng)扎不扎实。”穆恒贵随即讲起自己的一段经历(jīnglì)。 多年前的一次战术训练，穆恒贵所在(zài)的爆破小组执行爆破任务。在草丛中匍匐时，穆恒贵为了(le)躲避这种草籽，双肘撑地往一侧挪(nuó)了挪，不经意间将捧在手中的炸弹往怀里搂了一下。这一幕，恰好被跟在他身后的班长看了个(gè)真切。 “有敌情时，拉火管(huǒguǎn)是提前装好的(de)，你为了躲草籽把炸弹往怀里搂，身上这么多装具，挂到拉火管的引线怎么办？！”训练结束，班长(bānzhǎng)严厉批评了穆恒贵。 该连的专业(zhuānyè)训练场，大都是平坦的黄土地，并不能对匍匐造成太多阻碍，有的地方(dìfāng)，软塌塌的浮土甚至像一层软垫。虽然砂石不多，但这种长有带刺草籽的植物却有不少，官兵们便将草籽收集(shōují)起来，训练时撒在匍匐的必经之路上(shàng)，为自己制造些“阻碍”。 之所以如此加压，是因为爆破兵面对的任务(rènwù)非同寻常，他们总(zǒng)想着如何“刁难”自己，如何让对手捉摸不透。 二级(èrjí)上士郭江伟，为探索新领域遂行任务方法，主动请缨从零开始学习潜水；排长高迎仍，将对抗(duìkàng)思路融入专业训练，常态(chángtài)化组织对抗，改进战术战法…… 采访中，笔者发现(fāxiàn)，穆恒贵很喜欢用一个词——“披着”。 “披着震天的(de)声响。” “这应该是独属于爆破兵(bīng)的(de)一个习惯，有的老兵说话时，常常冒出‘披着’这个词。”穆恒贵(mùhéngguì)解释道，“要说缘由，是因为在战场上，身处接敌一线的爆破兵往往要冲向敌人防守最坚固的位置，双方火力都非常猛，子弹像毯子一样，覆盖(fùgài)在头顶，就像‘披’在身上一样。” 训练结束，笔者再次走上爆破(bàopò)兵的训练场，入目处(mùchù)，巨石破碎、硝烟弥漫、碉堡崩塌、炸坑遍地。那一刻，勇气忽然变得具象，笔者明白了什么是爆破兵——一群(yīqún)击穿敌人铜墙铁壁的“破壁者”，用轰鸣(hōngmíng)与震荡为战友开路的先锋，用炸药与方程式为胜利批注的勇士。 正如该连营房墙壁上，那红底金字的《爆破手之歌》中唱(zhōngchàng)的那样：“我们是英雄的爆破手，战斗在最前线。冒着那枪林弹雨，把(bǎ)进攻的通路开辟，为(wèi)战友胜利的前进，我愿把青春贡献……” 中部战区陆军(lùjūn)某旅某爆破连开展布设爆炸装置训练。郭辉 摄 爆破兵：在(zài)轰鸣中完成蜕变 ■解放军报特约通讯员 刘(liú) 凡 哪有天生(tiānshēng)的勇敢，只有锻炼出的无畏 前方，雷场、碉堡虎视眈眈；身后，战友、战车(zhànchē)严阵以待。 身处接敌一线的(de)爆破兵最需要什么，中部战区陆军某旅某爆破连下士林鹏年回答了一个(yígè)词：勇敢。 在这里，下连1年左右，每一名爆破兵都会经历(jīnglì)自己第一次模拟实战。那一年(yīnián)，林鹏年也走上演(shàngyǎn)训场，第一次在“炮火”中向“敌”碉堡发起冲锋—— “能不能(bùnéng)顺利到达任务点？能不能配合好战友？”跃进前，在(zài)土坎后(hòu)隐蔽的林鹏年有些紧张，默念着携炸药战术运动的要领和行动预案中的炸药布设原则。 “大家跟我(wǒ)沿着地上的炸坑，蛇形前进，快速跃进！”在三级军士长穆恒贵的指令声中，林鹏年所在的小组(xiǎozǔ)冲出土坎、向“敌(dí)”碉堡奔去。 演训场顿时炸声(zhàshēng)四起，尘土飞扬。 “嘭！”出发不过10秒，一个炸点在距林鹏年5米左右的位置炸响(zhàxiǎng)，强烈的震感(zhèngǎn)瞬间清空了他的大脑。 “不能停，绝对不能停！”压住心中(xīnzhōng)的错愕与(yǔ)慌乱(huāngluàn)，林鹏年继续跃进，观察战友的位置，把控好和战友间的距离，最终与战友同步完成起爆，顺利完成任务。 战场爆破，并非(bìngfēi)只是布设炸弹这么简单，潜水、攀岩……他们恨不得能够上天入地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(yàngyàngjīngtōng)。因为战场环境(huánjìng)复杂，对爆破兵而言，多一项本领，就可能多一条破敌之路。 1935年，红4团受命夺取腊子口，面对天险和(hé)国民党军队的严密防守，苗族小(xiǎo)战士“云贵川”带上战友们用(yòng)绑腿布带连结起来的长绳，用一根带铁钩的竹竿，勾住峭壁的缝隙，一步步攀上绝壁。随后，他又让战友们顺着长绳一个个攀了上去。入夜后，我军如神兵天降，自上而下(zìshàngérxià)向(xiàng)没有顶盖的敌军碉堡扔下手榴弹…… 对如今的(de)爆破兵来说，攀岩是必训课目。然而，对于面对400米障碍中2米深坑(shēnkēng)都有些发怵的战士孙宇涵来说，这是一座大山。 两年前，孙宇涵应征入伍，成为二级(èrjí)上士郑海清班里的一名新兵。他(tā)工作认真，训练也十分刻苦，郑海清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。唯有(wéiyǒu)一点让郑海清着实头疼——孙宇涵恐高。 训练时，面对攀岩训练的(de)墙壁，孙宇涵(sūnyǔhán)说什么也不上去。看着班长着急又无奈的表情，孙宇涵更加紧张了。 一个周末，郑海清(zhènghǎiqīng)在心理行为训练场看见孙宇涵站在一个高台前，慢慢(mànmàn)扶着梯子(tīzi)爬上去，紧握扶手站一会儿，又慢慢顺梯爬下来，一直反复。那一刻，郑海清下定决心：“一定要帮他克服恐惧。” 自那之后，郑海清丢掉了催促与急躁，开始陪着孙宇涵上高台(gāotái)、下深坑(shēnkēng)……借助辅助设施帮助他克服恐惧心理，直至他能(néng)独立站在岩壁面前。 现如今，孙宇涵已经能(néng)在攀岩墙上自如上下。 哪有天生的(de)勇敢，只有锻炼出(chū)的无畏。成长路上，爆破兵在一声声轰鸣中完成蜕变，成为一名战胜恐惧的勇士。 往勇气中注入“智慧(zhìhuì)的火药”，会催生更强大的爆破当量 “真正的勇者(yǒngzhě)须以智谋傍身。”穆恒贵悟出这个道理(dàolǐ)，要从一次破障行动说起。 2022年(nián)，该连参加上级组织的演训，穆恒贵带领(dàilǐng)一个破障小组执行破障任务。 破障小组顺利突破“敌军”布设的反坦克壕和地雷场(dìléichǎng)后(hòu)，在由碉堡和壕沟构成的最后一道障碍前，遭遇(zāoyù)了密集的炮火打击，他们不得不停下前进的步伐。 “班长(bānzhǎng)，炮火太密集，我跑得快，让我上吧”“班长，我去吧，我有经验”……面对战士们争先恐后的请战(qǐngzhàn)，穆恒贵却很冷静：“不怕牺牲是勇敢，但无谓(wúwèi)的牺牲没有什么意义！” 根据(gēnjù)爆炸频次，穆恒贵现场推算出“敌”炮火打击规律，并利用短暂的炮火间隙，观察并记录(jìlù)了地面已引爆的模拟炸点位置。借助这些点位，穆恒贵规划出了一条(yītiáo)通向第三道障碍的路径。 “一路纵队，跟我来！”迅速抵近的爆破小组让防守方(fāng)措手不及。 “准备完毕，起爆——”穆恒贵一声令下，霎时间(shàshíjiān)，障碍一线如大坝(dàbà)决堤般被炸得粉碎。 “一个小组打出了乘风破浪的气势！”演训结束(jiéshù)后，指挥员赞叹道。 往勇气中注入“智慧的火药”，会催生更强大(qiángdà)的爆破当量。 2023年的一次训练，郑海清和(hé)二级(èrjí)上士廖志文(liàozhìwén)受命破坏“敌军”的一处防御阵地。抵达任务地域(dìyù)，他们发现防御阵地在一处陡坡之上，居高临下，易守难攻，陡坡上植被稀疏，仅有几处土包可作为掩体。显然，这是一块“硬骨头”。 郑海清和(hé)廖志文权衡再三，决定各带一个(yígè)小组从两翼对“敌”阵地发起攻击。可连续几番试探未果(wèiguǒ)，还引起了“敌人”的警觉，一时间，破障行动陷入僵局。 郑海清(zhènghǎiqīng)和廖志文对整个任务地域地形展开侦察，寻找可以渗透(shèntòu)的缝隙。 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他们在陡坡一侧发现了一处阵地观察死角。虽然受限于地形，不能在此实施爆破(bàopò)，但可以由此而上，抵近后佯攻吸引“敌(dí)军”注意，再由正面实施爆破。郑海清主动揽下佯攻任务，带领(dàilǐng)一个小组(xiǎozǔ)从(cóng)观察死角抵近“敌军”。果然，“敌军”发现郑海清小组时瞬间乱了阵脚，误将该小组当作进攻(jìngōng)主力，调转火力予以反击。廖志文抓住机会，带领破障小组冲到“敌”阵前，成功实施爆破。 从战术到(dào)谋略，这群“令敌破防”的(de)爆破兵，也在苦苦追寻思维的“爆点”—— 近年来，多型(duōxíng)无人装备陆续列装，作为技师的穆恒贵带着几名无人装备操作骨干，探索通过有人(yǒurén)无人协同改进战术战法。 传统爆破(bàopò)行动中，都是由人将爆炸装置运送到指定位置，再进行引爆破障。二级上士杨小鹏开始思考(sīkǎo)如何用无人(wúrén)装备替代人力进行爆炸装置的转移。 一次实爆训练中，杨小鹏提出，夹取型排爆机器人虽然是针对排爆设计的，但本质上就是一个夹持爆炸物进行位移的工具，可以反向运用夹取型排爆机器人，把爆炸装置运送至任务点位进行设爆(shèbào)。经过试验验证，在合理地形中，此法可行，利用无人装备设爆不仅(bùjǐn)大幅降低了(le)人员伤亡风险，还提高了战场(zhànchǎng)条件下运送炸药的速度与(yǔ)成功率。 爆破(bàopò)行动中，有时需要跨昼夜执行任务，夜间警戒非常消耗精力和体力，爆破行动的编组人数本就(jiù)较少，经过一(yī)整晚的警戒，势必影响第二天的行动。 为了缓解夜间警戒压力，一级上士汤清洲利用少量简易材料(cáiliào)，自制了一种可(kě)快速设置的(de)低药量警示装置。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，但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并升腾(shēngténg)起黑烟，布设在宿营地周边，可以起到非常好的警示效果。 一次对抗训练，一股蓝军本想(běnxiǎng)趁着夜色对该连进行袭扰，却误触了汤清洲设置在宿营区外围的警示(jǐngshì)装置，巨大的声响震慑住了蓝军。 那一回，蓝军指挥所里流传起了(le)一句话：“爆破兵的宿营地太危险了，到处都是(shì)炸药！” 有(yǒu)勇者不可挡，怀智者无难事。奋战路上，爆破兵用勇与谋交织(jiāozhī)出独属于他们的青春答卷。 角色的不断切换，让他们对攻与防有了(le)更加深刻的理解 咕噜，咕噜……野外湖泊，一座废弃大桥下，二级(èrjí)上士郭江伟扶着桥墩下潜，感受着逐渐增大的水压和降低的水温，缓慢调整身体(shēntǐ)姿态，找寻(zhǎoxún)布设模拟爆炸装置的最佳位置。 令他没想到的(de)是，他预想的最佳安放区域已被预先布置了不少悬浮的障碍物，经过几番处理(chǔlǐ)也没能清理(qīnglǐ)出一个合适的点位，氧气耗尽，郭江伟铩羽而归。 “今天的(de)障碍设置得真好，防得密不透风！”刚上岸，潜水服也没脱，郭江伟就把(bǎ)刚才训练过程中遇到的障碍布设方式记录下来。 在该连，大家伙会轮流分享(fēnxiǎng)自己近期(jìnqī)的(de)爆破经验。此次训练前，担任(dānrèn)防御方的二级上士亢延鹏根据郭江伟分享过的水下目标爆破经验，反向钻研防御手段，利用废旧的铁丝网、泡沫(pàomò)等材料，将可能设置水下炸药的位置给遮了起来。水下处理障碍远不如地面方便，在没有称手工具的情况下，几根长条状铁丝网缠绕着杂物，便会给进攻造成很大(hěndà)阻碍。自此之后，爆破小组进行水下爆破时，都会带把大剪刀。 善于破障，也要善于制造障碍。该连经常根据官兵专业(zhuānyè)、能力、经验等条件，将大家分成对抗训练小组(xiǎozǔ)，常态化互设难题，提高爆破能力的同时，防爆破能力也不断迭代。最熟悉爆炸物的他们，并不是(shì)只知道(zhīdào)如何“搞破坏”，到了战场上，他们既可以是撕裂敌方堡垒的勇士，也可以是巩固己方(jǐfāng)防御的卫士。 训练中，防御(fángyù)方通过改造现地环境、重设防御工事结构等方式(fāngshì)阻止进攻方设置爆炸装置；进攻方则通过改进装置结构、创新手段布设、革新战术战法等想方设法克服阻碍(zǔài)，实施爆破。 汤清洲说，角色的(de)不断切换，让他们对攻与防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。近些年，大家(dàjiā)逐渐喜欢上了这种训练中的彼此“刁难”。 一次对抗训练，担任防守方的二级上士郭辉在己方防御设施的墙面上喷(pēn)了一层(yīcéng)薄薄的(báobáode)食用油，使得对手的爆炸装置无法粘贴固定。针对新的防御措施，他们的解决方法也很直接——在随行装具里多装了一包(yībāo)湿巾。 然而，并不是所有的(de)油都容易清洁干净。官兵们陆续尝试了(le)机油、润滑油等不同油料(yóuliào)，发现(fāxiàn)靠湿巾擦拭这种简单清洁效果并不好，又不可能每次任务都随身携带专业的清洁工具。一次训练中，郭辉偶然看见，塑料袋会粘在有油的表面。郭辉由此联想(liánxiǎng)到(dào)了会随身携带的水袋：“我们用的水袋表面就是塑料的，将水倒掉(dàodiào)，就是个比较厚的塑料袋。”经过试验，将空水袋按在覆有油脂的防御工事表面，再沿着缝隙滴上几滴水，空水袋便牢牢吸附在了工事上，再将炸弹粘贴(zhāntiē)在空水袋上，便实现了固定。 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。真正的(de)博弈早在上战场之前便已展开。 “敌人也在(zài)快速进步！”在他们心中有一种“本领恐慌”，因此总想着进步得再(zài)快些、发现的漏洞再多些。 在该连爆破专业研修室里，挂着一张爆破药量参考表，这是众多技术骨干根据(gēnjù)历年训练经验总结的。执行任务时，根据先期侦察的情报，他们可以参考这张表确定携带量，在保证(bǎozhèng)备有(bèiyǒu)足够余量的情况下(xià)减少负重。 说起这张表的来历，一级上士李琨(lǐkūn)讲起一段经历：那年，他带队对特定目标实施精准爆破，没有经验可供参考，只能凭感觉确定装药量。第一次爆破用量过少(guòshǎo)，门没有炸开，第二次用量又太多，将整面(zhěngmiàn)墙炸塌(qiángzhàtā)了。 “在之前(zhīqián)的爆破训练中，坦克壕(háo)的宽度、门窗的材料、墙壁的厚度等，都相对固定，导致这次遇到新材料摸不准炸药用量。”李琨说。 痛定思痛，从那次训练开始，该连将对不同材质、不同结构目标成功爆破的炸药用量记录下来，总结出参考值区间，形成了这张爆破药量参考表。目前，这张表仍在不断更新。与此同时，汤清洲(tāngqīngzhōu)还(hái)根据对抗训练中(zhōng)遭遇(zāoyù)的实际困难(shíjìkùnnán)，钻研不同类型建筑、障碍物的爆破规律，制作出对应的辅助装置和简易爆炸装置…… 这便是爆破兵，他们有着两种气质——既有阵前冲锋时(shí)英勇无畏的豁达豪迈(háomài)，又有设计防御时周全谨慎的沉稳老练。